三联生活周刊06-03 22:14
中国女孩蒋雨融在哈佛大学毕业典礼上的演讲，在初期引发的一些好评之后，巨量批评随之而来。争议其实主要发生在中文网络上。部分英文媒体的报道，也大多聚焦于她在中文网络引发的争议。想想也对，不是中国人，确实很难理解喜欢的点在哪里，愤怒的点又在哪里。
不喜欢的理由千奇百怪，质疑哈佛的选拔标准，质疑英文口语，质疑没有她的演讲内容没有涉及当下世界的诸多重大现实问题等等，甚至还有一种很典型的表达是，“你很优秀，就留在美国别回来了。”
蒋雨融演讲视频截图
简单来说，没有什么理由，就是看你不爽。
大众越来越难取悦，这就是当下的传播环境。
有人认为这代表了哈佛光环不再，精英失效。这部分是对的。但又不完全对。如果蒋同学只是一名普通大学生，这篇文本来说非常安全的演讲内容是不可能引发任何争议乃止关注。但因为她是哈佛大学的文科毕业生，人们就会不满足乃至挑剔甚至苛刻。
就像我的一位朋友的评价，仙气飘飘，悬浮空中。
人能不能悬浮？当然可以。但在大众传播场合，还是要看身份。
这恰恰反映了，中国社会依然有着强烈的学历和精英崇拜，但要求变得不一样了。从“精英要告诉我怎么做”变成“精英要满足我的情绪价值”。
一旦精英在传播场合不能满足大众的情绪价值要求，就会遭到更多的批评乃至攻击羞辱。
这里强调是大众传播领域。大部分人一生都不会直接接触一位哈佛耶鲁的毕业生。但演讲被广泛传播了以后，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就像没有人在乎一个中学生平时写什么想什么，但每年的高考满分作文都被无数人讨论一样。
所以，理解大众对哈佛乃至文科精英的期待，多少就可以理解一些争议的来源。如果用中国传统的语境来说，一个文科精英知识分子，或者说传统的士大夫，是需要去呼应各种涉及公平与正义的话题。
尽管现实是大部分人读书只是为了找份好工作，或者干脆做好了毕业即失业的准备。但这种对文科精英的期待，在大众文化传播领域是不会消失的。
说心里话，对于一个年轻女孩来说，还是沉重了一些。
形成对比的是哥大理工男孩安德鲁·杨。杨同学在哥大毕业典礼上演讲在中文网络上得到了压倒性的好评。很多人称其率直，有趣，接地气。客观来说，杨同学的演讲也没有回应什么真正宏大或者具体的社会话题，而且还充斥着很多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理工科专业名词以及小众梗。
但这场演讲最大的成功，大概还是符合目前大众对于理工科学霸的好的预期：不需要很闪闪发光但拥有高门槛的知识，研究领域有望切实改善现实世界，能够仰望星空，也能关心身边具体的人，如果能随和或者俏皮一点（所谓反差萌），那就最好了。就像曾经的热门美剧《生活大爆炸中》的那些角色一样。
杨同学确实很真实。他也在表演，但他的表演的目的可能更多是为了取悦自己的笑点。看视频中，他好几次自己忍不住先傻笑起来。我曾在互联网公司内容工作多年，对此很熟悉，在宅氛围很浓的环境下，人无分文理，只要是说到一些小众的笑点或者梗，总会自顾自的傻笑。笑点往往不高级，但笑得真诚。
其实对于理工科和理工学生并不需要无限美化。正如曾经的钢铁侠马斯克现在也陷入舆论争议一样。人都会受惠或者受困于某种意识形态，部分人曾经多喜欢马斯克现在就多讨厌他。现实中的中文网络也从不缺少对于各种理工科宅男的吐槽乃至贬损，哪怕是在硅谷。但是，以STEM为代表的理工科是幸运的，这些专业能够以轻松自信，逻辑自洽的状态去回应大众对他们的期待。
而反过来，怎么去真正回应大众的期待，大众那些对公平正义，对和平与战争，贫困与匮乏的迷茫与躁动，才是全球文科面对的真正挑战。也是”悬浮“的核心所在。
文科其实才是最需要现实的学科。不要自作孤愤或感动之时，世界已经大变。
在写这篇文章时，蒋同学已经开了官方微博，并且一天之内发布了多条内容来硬刚对她的指责。从评论来看，争议在持续扩大中。我有朋友说，“不喜欢她的演讲，但对她这份刚烈有好感”。
在回应中，蒋同学多次引用充满传统知识分子或者士大夫风格的语句。但孟子说“虽千万人吾往矣”时是有语境的，如今蒋同学把这句放在舆论场中面对大众，这些充满力量的语句，反而变成了悬浮空中，仙气飘飘的精致瓷器。
千万人谁？往何处去？如何去？这些看待这些问题，实际上才是如今人与人之间真正的隔阂。如果还不能理解这些问题，就先去学会爱一个身边具体的人吧。
排版：秋秋 / 审核：雅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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