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周刊7小时前
“爱你的人儿来了,你爱的人儿走了”
5月21日,演员辛柏青发讣告表示,自己的妻子、演员朱媛媛因癌症去世,享年51岁。
随后,与朱媛媛共同参演《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以下简称《张大民》)的梁冠华发文悼念,连用了5个感叹号:“媛媛!一路走好!音容笑貌永留世间,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不愿相信!”
生前朱媛媛饰演过大量优秀的角色,但显然《张大民》中的李云芳最深入人心。
不少观众在社交平台表示,朱媛媛饰演的李云芳,是全世界最好的媳妇。
缘起《张大民》
可能是老天爷赏饭吃,朱媛媛在中戏上学的时候,几乎是班里最优秀的那一个。
在同学们都在找状态的时候,朱媛媛上来的状态就对。这时老师导演就会说:“朱媛媛不用排了,排别人的。”
朱媛媛疑惑:“啊?怎么我不用排了?”
老师:“你都对啊!”
在同学和老师看来,朱媛媛捕捉人物形象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
在中戏表演系大二那年,朱媛媛获得了第一次演戏的机会。合作的演员是陈道明和徐帆。在那部名叫《一地鸡毛》的电视剧中,她饰演一个小保姆,虽然戏份不多,却演得很灵动,让观众印象深刻。
就连陈道明都说,这丫头眼睛里好像有火。
大三时,朱媛媛参演电视剧《都市英雄》,正是这部作品,让朱媛媛结识了梁冠华,在戏中二人饰演情侣。那时,梁冠华已经是一名话剧演员,在人艺出演了如《红白喜事》《鸟人》《古玩》等多部优秀的作品。
一年后,拍摄《张大民》时,导演沈好放要求梁冠华出演张大民,找一个自己顺眼的女演员演李云芳,梁冠华几乎未加思考就向导演推荐了朱媛媛。
但资方对梁冠华并不满意,觉得他太胖,只能演地主,不能演老百姓。最后梁冠华一个月瘦掉30斤,拿下了张大民这个角色。
沈好放回忆,被梁冠华推荐来的朱媛媛,觉得自己资历很浅,一定选不上,最初没把试戏当回事。在面试时,朱媛媛选择在角落里和别人侃大山,沈好放反而觉得朱媛媛这嘴皮子利索,和“张大民”是绝配。
梁冠华(左)与朱媛媛出演《张大民》 图/视频截图
当即拍板,就是你了。
《张大民》播出后,以其贴近生活的剧情和演员们精湛的表演,成为中国电视剧史上的经典之作。
而“李云芳”这个名字,也成了朱媛媛一生的标签。
《张大民》源自作家刘恒的小说改编,而整个故事的出发点,来自刘恒在素材本上的一段简单的记录:“一个很抠门儿的城市男人对钱的那种热爱和困惑,以及钱对他的折磨。”
小说的原本题目是《加减乘除》,加减乘除实际上就是主人公对于生活成本的核算。
沈好放曾回忆,当年自己是在招待所的厕所里看完的刘恒原著,一边看一边笑。就在自己看完原著的当日,恰好电视台的朋友也跟自己推荐了这本书,两人一拍即合决定拍摄。不到半天的时间,沈好放就找到了刘恒本人,随后刘恒表示自己亲自操刀改成剧本。
很难想象,《张大民》这部作品,是在一天时间内敲定导演、编剧、拍摄而快速成形的项目,这在当下来看是不可思议的。
云芳,你苦不苦?
多年以后,不少年轻观众在补了《张大民》后,在社交媒体留言称,自己要是李云芳,绝对不会嫁给张大民。
事实上,电视剧描述了20世纪80年代京城人家的生活状态,张大民和李云芳则是普通市民的缩影。年轻观众如今的生活和曾经的时代有反差,是必然的。
张大民和李云芳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两家是胡同里的街坊,一个来自保温瓶厂,一个来自毛巾厂,俩人的爹是朋友,没事就一起下棋。
小时候,张大民和泥垒碉堡,李云芳过来嘻嘻一笑,半泡尿就给炮楼端了。
张大民从小就喜欢李云芳,李云芳全家都知道。但是作为“胡同之花”的李云芳却看不上其貌不扬的张大民,爱上了毛巾厂的技术员。
后来,技术员去了国外,没带着李云芳。出国前没说“吹”了,前七封信都没说“吹”,到了第八封信,却说还是“吹”了吧。
就这样,“胡同之花”被剩下了,被抛弃了,她把自己关在屋里,身上披着一块被面,茶饭不思。
这时张大民蹭进了李云芳家的平房,开始了源源不断的“语言攻击”:
“你蒙着被窝面子干吗?你为啥不说话啊?江姐才不说话呢,你有什么革命秘密?你不吃饭就得咽气。我给你算笔账啊,每天不吃饭可以省3块钱,现在你已经省9块了,再省出9块钱,你就能去火葬场了。你看,你饿死也就能给你妈省出18块钱来,但是骨灰盒还要钱呢,我爸骨灰放坛子里,还花了30多呢,你说你长这么漂亮,没个80块钱的骨灰盒,怎么好意思装你……”
“你别装了,你不吃不喝不就是为了怕上茅房吗?你哆嗦啥啊?你是不是尿裤子了?没尿裤子你躲被窝面子里干吗呀?”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偷了我爸3块钱,咱俩看了6遍《地雷战》,云芳,要不你领着我,咱俩一起偷地雷去吧!”
电视剧中张大民劝李云芳场景 图/视频截图
在张大民的持续输出下,李云芳被治愈了,俩人的爱情故事也因此展开。
在普通观众看来,这段戏的色彩全在碎碎念的梁冠华身上,但朱媛媛的表现丝毫不像个大学刚毕业的学生。
失恋后的眼神,蒙着被窝面子的抖动,以及后续的情绪释放,让李云芳这个角色充满了张力,被观众认可。
剧中,跟了张大民后,云芳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善,和张大民的弟弟妹妹,一家几口挤在小房子里。
妹妹和自己不对付,天天发邪火找云芳的茬,生不出孩子被丈夫揍,云芳着急;弟妹出轨,作为大嫂,云芳要出面劝弟妹要安分守己;母亲患上阿尔茨海默病,满屋子要找冰吃,云芳长嫂为母支撑着一个家。
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家庭,却不断上演着糟心的戏码。但云芳始终在大民身边,相濡以沫。
朱媛媛饰演的李云芳让观众真正理解了张大民,“一个男人经历的所有苦难和艰难,有这样一个女人在背后支撑,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这也让观众相信,真正平实感情,从不凌驾于物质,是可以独立存在的。而这种平实的感情,却在后面很多年的影视剧中缺失了,更多取而代之的是更极端、更猛烈的情感表达。
观众很难相信,当时饰演李云芳的朱媛媛,仅有24岁。
那时,她既没有成为一名妻子,更不知道当母亲的滋味。但在《张大民》中,朱媛媛从恋爱到结婚,再到生子,几乎饰演了一个女人的所有重要时光。
在这个时间跨度极大的角色中,朱媛媛再次证明了当时学校老师和同学们所说的话:
她的确是在表演上具有相当高的天赋。
“贫嘴”朱媛媛的幸福生活
2006年,朱媛媛嫁给了和自己相恋13年的演员辛柏青,并在后面的日子里成为一名母亲。
朱媛媛与辛柏青同台出席晚会 图/中新社发 陆欣摄
辛柏青因为朱媛媛怀孕,放弃了电视剧《潜伏》的拍摄,据了解,导演最初计划,余则成和翠萍由辛柏青和朱媛媛饰演,翠萍的角色甚至按照朱媛媛的样貌打造的。
二人曾公开回忆自己的恋情,大一时,辛柏青参加校运动会拿到了跳高冠军,破了学校的纪录,并被奖励了一袋洗衣粉和一块香皂。
随后,辛柏青举着洗衣粉和香皂冲到了女生宿舍,见到朱媛媛却不好意思直接送给她,嘴上说着“这个洗衣粉和香皂你们谁要?”,没等别人反应,就把东西塞到了朱媛媛手中。
从此同学们笑,朱媛媛是被一袋洗衣粉和一块香皂搞定了的妹子。
和李云芳不同,朱媛媛的婚后生活温暖而平静。在家庭中,辛柏青是不善言辞的那一个,而朱媛媛反倒是贫嘴、插科打诨的那一方。二人性格相互弥补,相得益彰。
朱媛媛说十句,辛柏青也说不出一句。仿佛是要把李云芳在张大民那受过的“苦”,都回报在自己丈夫身上。
拍摄《康熙微服私访记》时,朱媛媛害怕骑马,在马上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但只要在马下,嘴就从来没停过,讲起段子来可以持续输出几个小时,滔滔不绝,以至于导演张国立崩溃大喊:“快来个人,把她弄马上去,把她嘴堵上。”
虽然生活中的朱媛媛是更贫嘴的那一个,但依然能看到李云芳的影子。她务实、善良,不讲究什么排场,自称为“经济适用型媳妇”。在同年龄的女演员们在荧屏上大杀四方时,她正蹲在菜市场里和大妈一起抢打折带鱼。
随着女儿长大,朱媛媛恢复接戏,先是凭借《小别离》中的母亲,成为全国观众心中“训娃的监控录像”。随后在《送你一朵小红花》和《我的姐姐》两部电影中,分别饰演了易烊千玺的母亲和张子枫的姑妈。
《我的姐姐》让朱媛媛获得了金鸡百花双料最佳女配角的奖项。登台领奖后,朱媛媛在后台直奔张子枫,问出的问题让张子枫当场笑喷:“我刚才走路没顺拐吧?”
朱媛媛凭借《我的姐姐》中姑妈一角获金鸡奖最佳女配角 图/中新社记者 吕明
老天爷总是爱开残酷的玩笑,患癌五年后,朱媛媛的生命在51岁戛然而止。
一个个角色成为她短暂一生的注脚,留给身边人和观众无限唏嘘。人们在怀念一个逝去的生命,同样在怀念曾经的艺术作品。
那些真诚表演的人,与那些同样质朴的作品。
冥冥之中,《张大民》片尾,音乐人小柯创作的那首日子又出现在耳边:
“爱你的人儿来了,你爱的人儿走了,孤独的云儿飘着,是谁在不停地唱着……”
参考资料
1.在《我的姐姐》之外,“姑妈”朱媛媛过得很好 新周刊
2.《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看得我笑着笑着就哭了 人物
3.朱媛媛去世:她认认真真、快快乐乐生活过 红星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