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化作那朵莲花,红尘纷扰却未全抛下。莲藕再造的身躯让他永远都是孩童的模样,但眸子中闪动的怒火,却犹如脚下风火轮弥漫的火焰一般炽烈。
他是三界内威猛火爆的战神,不仅降妖除魔,更将火尖枪指向自己的父亲。前世里,他掀起风浪,脚踏龙宫,打杀龙子,重生后,他是秉奉天命周师的先行官,化身三头六臂,杀退那气数已尽的殷纣大军。
哪吒,是中国神话宇宙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传奇英雄之一。他在小说中所向披靡,也在银幕上大显神通。在那纸卷泛黄的古籍上,他是“玉面娇容如满月,朱唇方口露银牙。眼光掣电睛珠暴,额阔凝霞发髻髽。绣带舞风飞彩焰,锦袍映日放金花。环绦灼灼攀心镜,宝甲辉辉衬战靴。身小声洪多壮丽”,乃是大名鼎鼎的“三天护教恶哪吒”。而在春节档最火爆的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中,他却长得“仪态懒散、个头矮小、相貌丑陋、眼圈发黑、鼻孔朝天”全然一副街头不良恶童的嘴脸。但无论是哪个形象,都如此地令人注目——因为,他是哪吒。
哪吒形象的创生,由众多藕断丝连的原料以各种偶然的方式糅合在一起。他最早的现身来自于北朝翻译的佛教经典《佛所行赞》:“毗沙门天王,生那罗鸠婆”。唐代密教大师不空翻译的《毘沙门仪轨》中,他被确定为“天王第三子哪吒太子”,还多了个“捧塔常随天王”的侍从角色。斗龙的来源则更加纷杂,它可能是唐代流行的经变故事《劳度叉斗圣变》中佛陀弟子舍利弗先后化身金翅鸟与毘沙门天王与外道劳度叉化身的毒龙和夜叉鬼争斗情节的简化版,又从《庄严经》中搬用了帝释天王化身金翅鸟与龙王争夺佛钵的典故。他与石矶娘娘的争斗,则可能是将南宋志怪笔记《夷坚志》中的程法师用“哪吒火球咒”击退石精的故事拿来搬用。
哪吒藉由莲花化身获得新生的奇幻情节,根据杨斌的考证,原产地很可能是跨越千万里之遥的古埃及,古埃及的《亡灵书》中记载了“将自己转变为一朵莲花”以实现复活的咒语,太阳神荷鲁斯“睁开眼睛照亮世界。诸神自他眼中、人类由他口中,万物都通过他(出现),当他从莲花中光辉地升起的时候”——莲花具有重生之力的神话,从古埃及,一路东行,在南亚次大陆先后披上印度教与佛教的外衣,终于在中土产出了这位土洋结合的神话英雄。
但哪吒形象塑造的最大功臣,当数《封神演义》,这部明代二流水准的神魔小说可以说搭建出了今天中国人最熟悉的神话世界,哪吒自然也不例外。原著中的哪吒那英雄事业的发端,比起动画中踢毽子掀起的满城风雨,更加令人咋舌。撰文/李夏恩
恶哪吒:我命由天
故事的开端是七岁的哪吒因为暑热心烦,外出闲玩到了九湾河中“把七尺混天绫放在水里,蘸水洗澡”,却不料这九湾河在东海口上,因此哪吒“将此宝放在水中,把水俱映红了。摆一摆,江河晃动,摇一摇,乾坤动撼。不觉那水晶宫已愰的乱响”。这诚然是无心之失,但自家震动波及,自然会惊动了东海龙王,于是派出巡海夜叉李艮查看,夜叉只是大叫了声:“那孩子将甚么作怪东西,把河水映红,宫殿摇动?”就被哪吒反骂道:“你那畜生,是个甚么东西,也说话?”被骂成畜生的夜叉恼怒提斧要来教训哪吒,结果就被哪吒一击乾坤圈打将下来“正落在夜叉头上,只打的脑浆迸流,即死于岸上”。
这是哪吒第一次杀生害命,但他却像个老手一样,笑曰:“把我的乾坤圈都污了。”
完全没有把方才杀人当作一回事。待到龙王三太子敖丙上前质问,哪吒不仅毫无歉意,反倒倚仗父亲官威,表示“他来骂我,我打死了他,也无妨”。对且惊且怒的龙王三太子敖丙更是恶语相加:“你原来是敖光之子。你妄自尊大。若恼了我,连你那老泥鳅都拿出来,把皮也剥了他的。”三两下把他也一并打死,抽了龙筋。
哪吒连杀两条性命,却毫不在意,直到回到家中,被苦主龙王找上门来,还大大方方拎着对方儿子的龙筋,只是施礼口称:“伯父,小侄不知,一时失错,望伯父恕罪。元筋交付明白,分毫未动。”便想将此事了结。见对方毫无愧悔之意,痛丧爱子的龙王表示要告上天庭,这一威胁将哪吒的父亲李靖吓得放声大哭,母亲也泪如雨下哪吒这才感到“立身不安”,于是前往自己师父太乙真人处求助。
太乙真人在听闻哪吒讲述事情经过后,这位平素讲谈道德之旨的阐教金仙对哪吒杀生害命的残忍行径无半句教训,反而认为自己的弟子“无知”“误伤”,敖丙被打死也是“天数”,反倒是龙王去到天庭控诉哪吒杀子恶行是“以此一小事干渎天庭,真是不谙事体”。他对哪吒的教导是让他到天庭宫门前对告状的龙王进行暴力截访。有这样的师父纵容撑腰,哪吒在天庭宫门前将龙王“打了个饿虎扑食,跌倒在地”又“赶上去,一脚踏住后心”,骂道:“你叫,你叫,我便打死你这老泥鳅也无甚大事!”在更早的版本《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中,哪吒的暴烈浓度更高——他径直在天门前杀死了上天告状的老龙。
《封神演义》中的丧子老龙至少在哪吒手中留下了一条性命,与之相比,石矶娘娘的遭遇就更加不幸。电影中的石矶娘娘遭受闯来的哪吒暴力强拆,奋起捍卫家园的她反遭哪吒一顿痛殴,而原版《封神演义》中的石矶娘娘失去的不只是自家洞府,而是自己一位门人碧云童子的生命——他是哪吒在城楼上射箭玩耍的牺牲品。这位碧云童子只是“携花篮采药,来至山崖之下,被这一枝箭正中咽喉,翻身倒地而死”。在《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中,石矶娘娘的遭际更加悲惨,被哪吒射杀的乃是她的儿子。
《封神演义》中的一个细节很能表现出石矶娘娘的为人,当她得悉杀人真凶是哪吒后,她对李靖说:“李靖!不干你事,你回去罢”——丝毫没有想过用哪吒的父亲来胁迫他认罪俯首,而哪吒在知晓自己射箭误杀他人后,反应却是一不做二不休,随父亲来到石矶娘娘洞府后,他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打人不如先下手”,于是“祭起乾坤圈一下打将来”,将石矶娘娘的另一名门人彩云童子也一并打死。见门人“已在地下挣命”,愤怒的石矶娘娘与哪吒战成一团。
一向倚仗法器之力杀生害命的哪吒,没料到居然遇到一位法力更在自己之上的对手。他的乾坤圈与混天绫被石矶娘娘轻松收走,于是只得落败而逃,飞往自己师父太乙真人洞府求援躲藏。当石矶娘娘赶到太乙真人洞府后,她对太乙真人提出的交出凶手要求,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义正词严。但太乙真人却毫不掩饰他对哪吒的袒护,他警告石矶娘娘,哪吒“乃灵珠子下世,辅姜子牙而灭成汤,奉的是元始掌教符命,就伤了你的徒弟,乃是天数”。最终,在两人的斗法中,太乙真人倚仗自己更高强的法器“九龙神火罩”,将石矶娘娘烧死炼成了她的真形——一块顽石。
徒弟负责行凶杀人和恐吓胁迫,师父负责包庇凶犯和毁尸灭迹,这对师徒真可谓别一种意义上的“天作之合”。尽管他们常常将“天数”挂在嘴边,但行事却遵循恃强凌弱的法则,倚仗法力高强便可以随意或打或杀,“天数”俨然成为了他们将暴行合理化的借口。
最具有讽刺性的,则是太乙真人庇护哪吒激怒石矶娘娘引发对战时,太乙真人说的一句话:“万邪岂能侵正?”——为自己门人无辜丧命讨要凶手的石矶娘娘成了“邪”,庇护凶手的太乙真人反而成了“正”。《封神演义》原著中的哪吒和他所在的这个封神世界,想必不会博得今天的读者喜爱。在这里不仅完全找不到今天最看重的哪吒的两大特色:反抗命运与叛逆父权,恰恰相反,哪吒正是命运赋予他的“天数”特权,让他可以心安理得杀生害命。或许影片最末哪吒所说的那句经典台词:“因为我们都太年轻,不知天高地厚”,在这位原版哪吒的身上改成这样才更加恰当:
“因为我靠山太硬,不怕天高地厚。”
英雄新生:提纯净化
赋予哪吒上述种种深受今人喜爱的叛逆特性的并不是原著的哪吒,而是诞生于1979年的经典动画《哪吒闹海》中的改造版哪吒。对刚刚冲破束缚,迎向开放的中国人来说,需要这样一个符合时代特色的哪吒形象,来表达反抗颠倒黑白、禁锢人心的强权的强烈渴望。
为了塑造哪吒这样一位少年叛逆英雄的形象,创作者们煞费苦心,一如编剧王树忱在《<哪吒闹海>的剧本改编和银幕体现》中所述,他们从一开始便发觉原著中对哪吒形象的描写并不符合当下观众的口味:“作者写‘他是灵珠子化身’,‘应运下世’,开杀戒和遭难是为了‘磨炼本性’,‘完成劫数’。哪吒也因自己‘不是凡夫俗子’而有恃无恐,说‘便打死他二命,也是小事’。显然,我们现在是不能用这些话来替他打圆场的。如果这样,哪吒也会失去同情。”
因此,原著中哪吒手下那些无辜的受害者就必须要被加上十恶不赦的罪行,丑化他们的形象,才能成全哪吒反抗邪恶的正义形象。“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加强了对龙王残忍霸道方面的刻画,同时将哪吒改为是为了救别人而打伤夜叉,抽了龙筋。理在哪吒一边。这样做可能离开原著远了点,也是‘老一套’,但较为合乎情理”。
于是,原著中龙王被刻画成了滥行淫威,让百姓深受水深火热之苦的恶魔,他们不仅肆意以天灾之名降下人祸,更将目光瞄准了百姓们的下一代,逼迫人们以童男童女作为祭献,考虑到恶龙的数量是四条,对当时的观众来说,个中隐喻不言自明。哪吒的剔骨割肉更是被升华为一场高尚的自我牺牲,在龙王水淹陈塘关的威胁下,为了百姓免遭大祸,他牺牲自己的生命拯救了大家。
就像编剧所形容的那样,这个创作是一次“提纯净化”,而这个“提纯净化”的哪吒,是如此地深入人心,成功地打动了一代又一代观众的心灵,他反抗权威的叛逆性格更在后来被不断精炼提纯,又加上了新的材料丰富,终于让哪吒与二郎真君杨戬和齐天大圣孙悟空,并列成为今天网络上最红最潮的“天庭三大反骨仔”。
从艺术创作的角度来看,新版哪吒的改编相当成功,但也因此在大众心目中扭曲了历史的真实。不过,哪吒本就是个人造的形象,在不同的时代被塑造成不同的样貌,就像夹在原著哪吒与新版哪吒之间的另一个哪吒形象,那恐怕是所有哪吒的版本中最落魄的一个——1964年经典动画《大闹天宫》中的哪吒。尽管这个哪吒在形象设计时同样参考了天津杨柳青年画中胖娃娃的形象,但却白胖得像几个刚出锅的狗不理包子套在一起,臃肿肥胖,眉眼像包子褶一样时时皱成一团,目光凶恶,像极了养尊处优却又顽劣不堪的熊孩子。
哪吒的形象之所以一落千丈,乃是因为此时他已经有了天庭的正式编制,他的对手也不是恣作威福的龙王,而是反抗天庭威权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就像《哪吒闹海》为了塑造他的英雄形象而抹黑龙王一样,为了树立孙悟空造反有理的英雄形象,这位前任反骨仔也只堪被设计成“丑陋愚蠢,一副走狗帮凶样”,在孙悟空的斗战与戏弄下一瘸一拐地落魄退场——定义自己究竟是怎样形象的常常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对手。
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剧照。
小爷是魔,那又如何
电影中的哪吒最强大的对手,当数无量仙翁。这位如今已经获得了“邪恶大寿桃”与“无量厅长”两大网红诨号的肿瘤头大爷,尽管换了个名字,但不会有人认不出他的原型就是国人最喜闻乐见的神仙南极仙翁老寿星。当那喜闻乐见的慈笑面孔在电影中一下子露出狰狞嘴脸时,巨大的反转才会让人如此瞠目结舌。当他一边啃着仙桃一边欣赏三条恶龙用天穹划开的岩浆将陈塘关一切生灵屠戮殆尽时,这位赐予众生的寿命的可敬神灵霎时化身为以剥夺生命为乐的死魔。比起他将活妖投进丹炉炼丹以供阐教仙人食用的恶行,他玩弄人心的手段更加令人悚然。当他以哪吒父母的性命为要挟,逼迫哪吒在父母的眼前吞下大号病毒一样的灭魂丹时,他显然洞悉人心中最不堪一击的脆弱之处:不仅孩子是父母的软肋,父母也是孩子的软肋。
无量仙翁,一如他的名字谐音一样无良,尽管这确实给观众以极大的震撼,但在网络时代的今天,这个设定并不稀奇——神仙不干人事,几乎是当下修仙玄幻网文标配设定之一。而打着将妖族归化正道的名义,将他们活生生投入丹炉炼成供上界神仙服食仙丹的设定,也毫不费力地就会让人想起近年来修仙界流行的热点设定:“上界仙人以我辈为食”——所谓修仙飞升不过是个幌子,其本质和猪圈里豢养的猪只毫无区别,努力修持灵力充沛在上界仙人眼中不过是猪只养得肥大,正堪自己送上天门餐桌上大快朵颐。考虑到片中无量仙翁特别强调妖族是如何的努力,而开办修仙补习班的申正道将妖族子弟送进阐教仙界大门又是如何笃定而勤奋,个中的讽刺意味就更加浓烈。
“上界仙人以我辈为食”固然是现代修仙产生的设定,毕竟在洪荒流中,圣人以下皆为蝼蚁,蝼蚁被碾死抑或是被吃掉似乎无甚区别,只是主动被吃更多了一层讽刺与心机在内,但这个被用在哪吒3.0版中的设定,却完全可以无缝承接新文化运动中鲁迅《狂人日记》里的寓言。
原版哪吒的创作者不会像今天的人一样,对鬼神保持一种实用主义态度,对生活在帝制时代的古人来说,神仙并不虚无缥缈,乃是真实的存在,不可随意亵渎。
因此,这样的脏活只能交由妖怪之类的黑手套来干。《封神演义》的作者固然没有在书中提到用妖族或是活人来炼制丹药,但与他同时代的另一部经典小说《西游记》中,便提到了比丘国国王在妖道国丈的怂恿下,要用一千一百一十个小儿心肝来炼制长生丹药。而这位妖道恰好就是老寿星的白鹿,也就是动画中无量仙翁的首席弟子鹿童的原型。而《封神演义》中则让狐妖妲己来充当这个黑手套,她劝诱纣王修建鹿台以迎接神仙,“延年益寿,禄算无穷”,为了建造这鹿台,耗竭民力,“累死百姓,填于台下”,无异于变相踩着活人的尸骨充当升仙阶梯。书中更提到一个细节,纣王的宫女常常被无辜打杀,尸体盛放酒池肉林之侧的槽内,“看官,他为何事,要将宫人打死人于糟内?妲己或二叁更现出原形,要吃糟内宫人,以血食养他精气,惑于纣王”。
《西游记》将小儿心肝炼丹的故事放在大唐西域,而《封神演义》更将尸骨砌台,打杀宫女以求升仙的情节放在殷商末年。但对当时的读者来说,他们看到这样的情节,不会感到是异代殊世,而是近在眼前。书中种种恶行,正是他们生活的晚明时代的真实写照。与万历朝初版《封神演义》几乎同时刊行的另一部著作《杜骗新书》中,讲述了一则发生在福州的恐怖故事。万历年间,福建的穷乡僻壤中,忽然出现了许多衣着鲜亮的外来人,这些人以高价向贫民收买幼童,声称:“高衙欲养为子,日后富贵无穷。”
对生计无着的底层贫民来说,能为子女寻得一个好去处,自己也能落下一笔钱,着实是上算的买卖,于是这些人“后先买者,难以稽数”,这些幼童都被送入福州税署的太监高寀手中。这名深受万历帝宠信的太监,来到福州的目的,就是替他的主子搜刮民脂民膏,但福建人没有想到的是,民脂民膏并不仅仅是一个比喻——这名太监听信方士妖言,相信“烹童男脍肝脯肉,食其精髓,则精液充满,阳物复生,可奸妇生子矣。”被买进福州税署的幼童们,先是被“锦衣美食”的豢养,之后挑选肥者烹饪进食给高太监食用,“每杀一童,厨子提刀追赶,众童各涕泣奔呼,候其走热气扬,则执其肥者烹之”。
底层贫民本以为将孩子送进了高门显贵的门庭,却不意成为上位者的口中食,这段晚明史事听起来,与动画中妖族刻苦修炼,以期将子女送进阐教仙门,却最终被投进丹炉炼为神仙口中丹药的情节,如出一辙,说不准编剧正是参考了《封神演义》原著时代的历史才编写出这样荒诞而又真切的剧情。
生活在这样暴戾的环境中,所以才会产生出《封神演义》中哪吒这样看似无法无天的恶童,而明朝人也径直将其称为“恶哪吒”。对明朝人来说,涤荡这种暴戾环境的唯一方法,恐怕就只能以暴制暴,以恶制恶。这也是为何许多读者真的在阅读了《封神演义》原著后,会对原版哪吒不感冒,甚至认为他全然是个打着天数之名,仗势欺人的无赖恶童——他既不抗拒天命,也不反叛权威,他的那些所谓的“叛逆”反倒是在倚仗命运的安排而为所欲为。
因为这是古代平民百姓所能想象的反叛者的极限——要不然像汉朝刘邦或是明朝朱元璋那样,虽然起家无赖流民,但却有天命护持,从反叛贼寇成为开国君主,要不然就只是落草贼寇,就算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也只能落得身首异处的结局——那是他们无法撼动的规则,“我命由我不由天”终究无法成为一个反抗者的旗帜,只能成为遁世修行者独善其身的禅机偈语。
但新版哪吒的时代,俨然是个不同的时代,当那些历史上残酷的过去,成为动画中的情节时,博得的是观众的哈哈大笑。当炼丹炉中的章鱼妖闻着自己烤熟的触角,淌着口水,连称好香,与旁边的鲨鱼怪交换烤熟的鱼翅时,观众看到的是危难中的戏谑与乐观,尽管麻木愚钝得令人忍俊不禁,但没人会联想到五百年前《封神演义》作者生活的时代中那些残酷的历史——因为我们知道,身坐放映厅中的自己,与电影中的水深火热隔着现代化的银幕。
正与邪,是与非,在这个时代里,并不再是不可以叩问。无量仙翁可以被塑造为反派,生为魔丸的哪吒却在面对成仙的诱惑时,愤怒而自豪地喊出:
“小爷是魔,那又如何!”
墨湫龍绘三天护教恶哪吒。
《哪吒闹海》中的哪吒。
《大闹天宫》中的哪吒。
因为我们都太年轻,不知天高地厚。哪吒闹海>